我們來到世上，少年時倚靠父母，中年時與愛人、朋友相互扶持，老來需要子女關心照料。

可是，如果一個人少年時已經(jīng)失去雙親，沒有來得及成家生子又因病喪失自理能力，生活幾乎陷入絕境。以后的他，怎么辦？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30歲的身體，3歲的笑容

30歲的小王未婚未育，父母均已過世，由于身患疾病，已被鑒定機構評定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。突遭變故，雖然小王有國家的補助以及父母留下的一些財產(chǎn)，名下還有一套房產(chǎn)，經(jīng)濟上基本可以自給自足，但誰來照料他的日常生活、打理日常開銷，卻是一個大問題。

《民法典》已經(jīng)構建了較為完備的監(jiān)護制度，對于無民事行為能力或者限制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，除配偶、父母和子女外，第三順位的監(jiān)護人是“其他近親屬”。如何確定合適監(jiān)護人，法官自由裁量的天平這個夾雜著難斷的“家務事”，衡平成了一個更具挑戰(zhàn)的任務。

本文圖片均為“上海高院”微信公眾號 圖

開庭前，我們通過視頻方式了解了小王的生活近況?？粗R頭前這個高大、健壯的青年，臉上卻露出幼童般的神情，讓人頗為唏噓與心酸。為他選定一個最為合適的監(jiān)護人成了我的心頭事。

“為他好”——相同的愛不同的表達

經(jīng)過調查，我了解到，小王沒有第一、第二順位的監(jiān)護人，他的其他近親屬都處于可以擔任監(jiān)護人的同一順位。我們與每位近親屬都通了電話。

隨著溝通的不斷深入，小王成長軌跡逐漸被勾勒出來：少年喪母，母親去世后便和母系親屬來往較少；一直未婚，與爸爸兩人相依為命；父親去世后曾由叔伯安排保姆照料起居，后又被送至敬老院生活。小王監(jiān)護人的確認，成了是叔叔還是伯伯的選擇題。

法庭上，圍繞由誰擔任小王的監(jiān)護人更為合適的焦點，伯伯王甲和叔叔王乙爭相發(fā)表意見。

雙方積極的態(tài)度倒是為問題的解決提供了有利的條件，但雙方互不相讓，局面僵持不下。于是我們決定分別和王甲和王乙聊聊。

王甲先打開了話匣子：“法官，我弟弟王乙這個人好吃懶做，最喜歡打牌搓麻將，肯定做不好監(jiān)護人，小王的事情還是要靠我操持?！?/p>

我和王乙說了王甲的顧慮，王乙倒也頗為坦率：“哥哥的顧慮我曉得了，我這個人確實愛玩，但我想侄子住在敬老院，我們能做的就是一周去看個兩次，給他帶點愛吃的、買點日用品，這個時間我肯定能抽出來?！边@話說得很實在，我也點了點頭。

看到我的態(tài)度，王乙敞開了心扉：“法官，其實我想做監(jiān)護人，主要是擔心哥哥隨意用侄子的錢。侄子病了以后，哥哥管了所有財產(chǎn)，但是錢花在哪里卻說不清?！?這句話說出了案件的關鍵。

我又問了問王甲以往小王的開支情況，王甲承認小王的錢都是他在管理，也沒有留下賬目，但王甲也有他的委屈：“用的錢太瑣碎了呀，每天的吃用花銷，家里的水電煤，零零散散總要買些日用品，記賬？哪里記得過來！”

幾番溝通，事態(tài)進一步明朗。王甲對王乙的顧慮，在于能否盡心照顧。王乙對王甲的顧慮，則是小王的財產(chǎn)管理如何賬目明晰，讓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刃上。雖然各有考慮，但好在出發(fā)點都是為了小王。

既是權利也是義務，讓規(guī)則為愛護航

庭審中，就小王的日常生活安排，每月開支情況以及小王名下房產(chǎn)當前的狀況都做了一一詢問，展開了進一步的調查。

“小王名下有一套房子，用賣房子的錢覆蓋小王當下的各項費用是一種選擇，但是小王還年輕，坐吃山空不是長久之計?？紤]到小王的長期生活成本，把房屋出租，用租金來補貼小王的生活可以嗎？如果租金還有不足，你們誰愿意負擔？”

“可以的，我們都愿意為小王出錢?！笔迨宀购芡纯?。

“考慮到王甲和王乙都尚有年紀，也有自己的家庭需要照顧，難免有顧不上的時候，兩個人分擔可以減輕一些壓力；另一方面，監(jiān)護小王，不僅要付出時間照顧他的生活，還需要打理他的財產(chǎn)，兩個人一起管能夠做到賬目清楚，也是互相監(jiān)督。畢竟小王的親屬不止你們倆，任何時候都做到有賬可查也是對你們的保護呀。”法庭上，我敞開心扉，曉之以理。

在各方的協(xié)商下，我們?yōu)樾⊥醵ㄏ逻@樣一份生活方案：小王在敬老院生活期間，費用由小王自己的殘疾補貼和房租負擔，不足部分由王甲、王乙兩人自愿共同負擔。小王在敬老院內每月固定花費要盡量做到賬目清楚，偶爾有些零碎開銷，就作為叔叔伯伯對小王的關心，不愿意的就計入賬本。

“我要提醒你們，擔任監(jiān)護人更多是一份責任而不是權利，不是為了被監(jiān)護人的利益，不能隨意處分被監(jiān)護人財產(chǎn)，更不能賣房?！彪p方簽字前，我叮囑到。

因“案”制宜找到“被監(jiān)護人最大利益原則”的最優(yōu)解

隨著法槌落下，由王甲和王乙共同擔任小王的監(jiān)護人的判決就此生效。本案中，之所以指定王甲、王乙共同擔任小王的監(jiān)護人而不是確定唯一監(jiān)護人，是考慮到二人已經(jīng)形成了對小王的事實監(jiān)護，并且二人的關系并非不融洽，共同監(jiān)護不僅能夠打消他們對對方在照料方面的顧慮，還能相互補足，最終實現(xiàn)本案“被監(jiān)護人最大利益”的最優(yōu)解。

對于此類成年人監(jiān)護案件，監(jiān)護人的確定是對法律進行解釋、具體化的應用過程，如何才能做到“被監(jiān)護人最大利益”需要因“案”制宜。

本案的處理可以提供一些參考思路，對于此前已經(jīng)形成了事實監(jiān)護關系的監(jiān)護權確定案件，可以考察事實上的監(jiān)護人是否妥善履行了監(jiān)護職責；對于親屬之間可能因繼承、分家析產(chǎn)等存在利益沖突的，有利益沖突的人不應單獨擔任監(jiān)護人，這也是避免后續(xù)在監(jiān)護過程中引起親屬間的進一步糾紛，導致案結事未了。

此外，還可以適當考慮被監(jiān)護人父母去世前的意愿，因為父母往往對近親屬更為了解。例如，本案中確定王甲的監(jiān)護人資格時，其中一個重要的考慮因素是小王的父親去世前將財產(chǎn)交予王甲代為保管。

作為裁判者，我們時常不得不在一些繁案、難案中花費大量的精力，但這些自己無力卻也無人助其前行的當事人，更需要我們設身處地為他們著想。《禮運大同篇》有云：“故人不獨親其親，不獨子其子，使老有所終，壯有所用，幼有所長，鰥、寡、孤、獨、廢疾者皆有所養(yǎng)……”我想，以愛己之心愛人、以容己之心容人，不論結果如何，至少我們能做到問心無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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